氣。

她做得到；她從羅斯公爵夫人茱莉那兒學到很多。但是得用計謀才能讓有錢有勢的男人盡他們身為基督徒的責任，實在讓莎拉掃興。女人不該假裝低人一等才能對政府的運作發表意見。

黎邁克對她的作法會怎麽想呢？她其實不該在意。如果她夠誠實，她一點也不重視他的看法。但她很好奇。當他明白她耍了他，他會怎麽做？有他的家人做範本，他可能不會了解她的理由或者讚同她的動機。錢是黎家人唯一在意的東西。

蘿瑟進入房間。她在一件裝飾了細小石楠花的白色棉布洋裝外穿了一件花邊圍裙。呆板的小帽漿過了，完美地戴在她的黑發上。她的手臂上掛著莎拉最喜歡的禮服。

「真是見鬼的壞運道！」她焦躁地說。「那個英俊的軍人原來竟是個黎家人。」

從莎拉告訴蘿瑟今晚與黎邁克的約會，她就不斷對他的身分唉聲嘆氣，而且一次比一次誇張。蘿瑟把絲禮服攤在床上說：「羅拉──也就是琴恩夫人的女仆，她說迪瓦巷的假發商有全蘇格蘭最棒的化妝粉。要我派諾奇明天去弄一些嗎？」

莎拉還沒有見過哪種化妝粉不會讓她噴嚏連連的。人們以為她粗俗得不知道戴假發，但是那些傲慢的人有什麽想法對她而言完全不重要。不讚同的眼光不會讓她躲在家裏或者放棄

她的理由。

她折好紙條塞進晨縷的口袋。

蘿瑟走向化妝擡拿起一對銀梳。「沒理由浪費了另一對。坐下來讓我處理妳的頭發。」

莎拉吹熄燈火，離開寫字桌走向梳妝擡。蘿瑟徹底為莎拉梳妥剛洗過的頭發，讓她舒服的輕哼。

「諾奇聽信差說，翰芮爵爺的弟弟穿著家族格子呢到普特巷的裁縫店，訂做了一櫃子的衣服。」蘿瑟大大嘆了口氣，化妝擡上的燭火因此而搖曳不定。「讓他身為黎家人真是上帝的懲罰。」

莎拉已經不再否認她認為他英俊了。「他有一雙修長的腿，而且比孟藍棋還高。」

蘿瑟熱切地點頭稱是，全身都因此晃動。「哈！我在海街不就是這麽說的？諾奇跟其它人都聽見了。但是我打賭他的膝蓋就像熟透的甘藍菜一樣鼓起來。」

莎拉吞下笑意。她第一次聽見這種說法，是跟家人一起到格拉斯哥參加豐收舞會時。當時蘿瑟說穿著傳統服飾的克萊德伯爵有一雙像熟甘藍的膝蓋。莎拉她們四姊妹當時才十三歲，聽完就格格笑得像被搔癢的孩子。多年之後，這還是她們之間的秘密笑話，而且總能使人精神大振。

「事實上，他的膝蓋並不是我最關心的。」

「妳還年輕。喏！」蘿瑟固定住發梳。「那可比流鼻水的鼻子好多了。」她抽抽鼻子。

「在公共場合打噴嚏可是非常不浪漫的。」

莎拉端詳著蘿瑟為她弄的八字形發式覺得相當喜歡。「謝謝妳，但是我不認為今晚會是浪漫的夜晚。」

蘿瑟把梳子抓到胸前。「那可不！他是廢話連篇的黎家人啊！不過那兒若是有其它合適的紳士呢？穿上那件禮服，妳會讓人看得目不轉睛。」

莎拉不喜歡這樣的暗示，但是蘿瑟笑得很高興，而這幢屋子裏實在沒有多少值得歡樂的事情。今晚很重要，禮服讓莎拉充滿信心，她喜愛穿著絲料。「我只對與戴市長談話有興趣。」

「如果他因為妳沒有像時髦的女士般戴假發而斜睨妳，一定要告訴他是因為化妝粉的關系。如果那也不行，妳就把妳反駁伯爵夫人的話說出來吧！她生的那個英俊惡棍也該聽一聽。」

莎拉擡高視線，迎上女侍在鏡中的視線。「我不會跟他說那樣的事，他會自己發現我很聰明。把我的衣服拿來吧！已經快九點了。」

蘿瑟還是一動也不動。「妳何時告訴他妳不是羅斯公爵的女兒？妳會說吧？妳知道爵爺怎麽說的，千萬不要以為他會站在一邊看著妳遭達不幸。」

目前最好不要把孟藍棋要保護她的承諾放在心上。莎拉起身脫掉罩袍。「我要把我的出身保留給艾美夫人。今晚我只想爭取市長。」

蘿瑟取來洋裝並握著它讓莎拉能跨進裙子裏，然後在莎拉身邊繞了一圈把裙子弄妥。「伯爵夫人真是粗鄙，才會派次子來跟妳要錢。」她厭惡地直哆嗦。

提到那女人的陰謀，莎拉內心不禁一陣畏縮，心情也變壞了。邁克覺得自己被利用了嗎？或者她錯把屬於男性的回避當成受傷的自尊了？她的本能告訴她應是自尊受傷。「我覺得他並不喜歡她。」

蘿瑟打開莎拉最喜歡的香水瓶蓋，在她的頸項與手腕塗抹了一些。「那是另一件對他有利的事。讓我們祈禱他紳士般的舉止也是遺傳自另一個家族吧！他跟翰芮爵爺一點都不像。但他為什麽要討好妳呢？我是說」蘿瑟畏縮了一下。「對不起。」

莎拉並未動怒。她早就不再對自己竟錯誤地選擇黎翰芮自責了。昨天與邁克會面後，她花了數小時仔細思考這個男人及他的任務，並且與翰芮作比較。

「妳不需要道歉。」

「妳喜歡他。」蘿瑟說道，語調有些敬畏。

「邁克他──感覺並不舒服，而且他承認自己並不了解伯爵夫人。他在印度待了很長一段時間。」

「撇開他是個黎家人不管，他究竟是什麽樣的人？」

「他有種紳士氣質──當他提起我的嫁妝時從不直視我的雙眼。我想他也不喜歡這個任務吧！但是他跟雅妮在動腦筋時一樣大膽。」

「小姐……」蘿瑟沈思起來，使她看來更不像已經四十歲了。

她們的眼神相遇。「蘿瑟，什麽事？」

「我怕妳會讓自己再度受到黎家人傷害。」

一如往常，蘿瑟是關心她。莎拉咧嘴一笑。「絕不會。我會去只是因為他必須親眼目睹我跟戴市長的談話。」

蘿瑟搖搖梳子對莎拉說：「對黎家那些人──或這個烏煙瘴氣的地方而言，妳太聰明了。」

「我還沒有成功。」她把那一捆紙張移到提袋裏。「但是如果我的準備有用，應該能有場精彩的辯論。」

蘿瑟走向盥洗臺拿了塊濕布回來。「妳的手指沾到墨水了。」

莎拉擦擦雙手流露出些許脆弱。「我希望今晚進行得很順利。」

「妳會讓市長改變心意而交出舊海關大樓的。以前妳不是說服了爵爺讓雅妮前往中國嗎？」

「我很後悔自己促成了那件事。」

「別擔心那些壞人。除了那些外國人的打鬥技巧，她還學了些女人的詭計。」

親愛的雅妮，她自己也有一些問題尚未解決。「這樣說她的智慧實在令人討厭。」

「小姐，原則依舊。妳不該被迫為一棟傾頹的建築物付出嫁妝。妳並沒有驅逐那些可憐的孩子。那些商人、同業工會的會員在那些便宜貨身上播種，然後丟下孩子讓他們自生自滅。」

莎拉沮喪起來，因為蘿瑟精確地說出泰恩郡長的行事方法。他引誘了莎拉的母親，然後丟下她，讓她死在愛丁堡。但孟藍棋接受了施威爾的私生子，並當成自己的孩子扶養。為什麽莎拉真正的血親就住在一個箭程之外的地方時，藍棋還要把她的長相與他的母親相比擬？

一只手輕觸她的肩膀。「妳會寫信給他嗎？他愛妳，而且妳真的傷了他的心。」

莎拉很清楚那種感覺，但是她現在如何面對孟藍棋呢？他曾告訴莎拉上千次，婚後不用兩周，黎翰芮就會讓她無聊得想哭。但她一直不理睬他的忠告，匆匆訂下婚約。

如果她夠誠實就必須承認自己真正想的並不是翰芮。莎拉無論冷靜或生氣時，總能輕易從人們的話中聽出真正的意思，並得知他們的想法。她常聽繼母茱莉說，聰明的女人本能地知道何時該離去。那就是莎拉選擇翰芮的原因：不是因為她真正愛他，她不過是放棄再尋找她要的男人罷了，翰芮是最不令人討厭的，更重要的一點是她離巢振翅翺翔的時候到了。藍棋及茱莉忙著照料他們的家，莎拉雖然深愛他們，但她知道自己妨礙了他們。至於翰芮，現在看來他要的只是她迫切需要的嫁妝罷了。

「明天就寫信給他，」蘿瑟的語氣充滿真誠的懇求，將莎拉拉回現實。「讓他露出高興的笑。告訴他妳如何花費一晚說服愛丁堡市長作出違反市民官員的決定。」

莎拉眼前有太多障礙了。一旦她厘清自己，接下來就容易多了。她會找到勇氣到母親的墳上看看。那時她就能原諒藍棋將她比擬為孟家人了。

「蘿瑟，時機未到。」

「時機總會到的，而他會一直等著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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